Daphne_oso

麻雀漫谈——但是相思莫相负

麻雀里有很多段爱情故事，你已经很熟悉了，飞蛾扑火的、细水长流的，从陈深徐碧城到扁头朱珠，都有自己的前因后果、起承转合。

但是因为苏三省和李小男的存在，今天在这里，其他人我谁也不想说。

或者确切的说……除了苏三省，我谁也不想说。

当爱情故事日益变成矫揉造作的文字游戏，或者心照不宣的情感交易，似乎爱本身，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。

“我爱你”这三个字，居然能够如此轻飘。

但是苏三省和李小男这段故事不同，哪怕他们之间的爱只是单方面的，哪怕他们互相变成了对方的噩梦，它都无比精巧动人，以至于我总是担心自己的文笔过于粗陋，难以穷尽其中美感之万一。

你甚至不用去听任何的台词，只要看他的眼睛，你就能体会到那种感情。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，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和看别人不同。这种表达方式是最直接最动人的。如果你看你爱的姑娘和看别人一样，那怎么让人相信你对她的感情和对别人的不一样？

而且不管当事人有没有意识到，李小男带给他的那场空欢喜，确实让他变成了更好的一个人，收敛起虚张声势的暴戾，变得温柔又有耐心，放下自己的苦难，把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装在心里，怜她颠沛流离、怜她无枝可依，甚至完全交出自己。甚至李小男都不止一次对别人说“他是个好人”。

如果说故事只是载体，那从这段故事折射的光芒里，你可以看到生与死之间，所有的情生意动和意乱情迷。

那不是生命的插曲，不是那种多年以后，当事人还能冷静优雅的向别人娓娓道来的回忆。它与生命本身紧紧相连，却又注定毁灭失落，没有人能够真正从这样的灾难里幸存。

所以当见识过结局巨大的悲哀之后，哪怕回忆起曾经那些虚虚实实的快乐，都让人觉得更加伤感。就像雪崩将至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，以为前路还有希望。

而希望的美好之处就在于无知，以及由无知生发出的天真的乐观。

但是当所有悬念落下，再也没有了前路，回首过去发现一切只是一场起初五光十色、最终黯然收场的梦境，而爱情——那段从头到尾都笼罩在谎言里的爱情——也只是一段悲喜难决的梦中梦。

这场梦境也揭示了全身心去爱一个人要冒的最大风险。当你完全把自己交出去的时候，也就意味着你会变得无比脆弱，从此只有软肋、没有铠甲。而你双手捧着自己的真心交给那个人，他/她却不一定会珍之重之。

但是苏三省面对的一切要更加残酷，残酷的多。

欺骗、背叛、践踏、伤害……他流过太多的血，但是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为了那个女人流过的泪。而因为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作为掩护，似乎这一切都是合理的。也许他自己事后回想一番，得出的结论也是自己不配被爱。

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这都是太不励志的一个故事了，所有的真心付出到最后只是自掘坟墓。

他本来以为金钱名利能够作为他人生成功的标杆、幸福的尺度，但是不知他最终能否发现，自己除了此身一无所有，除了此生一无所有。

苏三省这个人物比陈深、徐碧城甚至唐山海和李小男更深刻的地方就在于，整个麻雀里，只有他能够让人强烈的感受到人生如梦、四大皆空，而在他身上编织出的那张无比精妙的因果网，冥冥中指向的还是命运这个永恒的话题。当别人仍旧陷于小情小爱和国家大义，把自己以及别人的人生搅得一团糟的时候，他的故事向我们呈现的，已经是关于生命本身的探讨了，而且如此空明澄澈又发人深省。

尤其是在导向先行的电视屏幕上，这样的人物尤其难得。而这样的屏幕，似乎难以容纳一个如此丰富、如此深刻、如此动人，又如此政治不正确的人。

所以他最终狼狈不堪，人世间一场喧嚣之后死得毫无尊严。恰如在他活着的时候，别人似乎也从未真的尊重过他。

但也正是这样潦草的收场，好像在误打误撞中，反而让人物的悲剧性升华了。

他是自作自受，但不是罪有应得。那些正派和反派人物加之于他身上的苦难，他们对于他的尊严和感情的践踏，不但不高尚，反而十分卑劣。

他是个罪孽深重的加害者，但是那些或者道貌岸然或者恬不知耻的伤害，又让他变成了受害者。时过境迁，人们对于国仇家恨的体会已经被时间冲淡，但是人类那些最本真的情感却历久弥新，所以他的罪恶我们很难感同身受，但是如果你真的体会到了他遭受的创伤，就会绕过道德评判，去怜悯他的苦难。

诚然他越过了底线死不足惜，但是在更广阔的人性空间里，他也有太多可以被称作美好的品质，对生命的渴望、对爱情的向往、对别人的尊重，做任何事都全情投入的态度、对于欲望坦然的追逐，还有最后被激发出的那种本能一般无关道德的牺牲与奉献，不是在他死后，而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全部被毁灭了。他的肉体确实活到了倒数第二集，但是在闸北宋公园开了那一枪之后，他其实只是行走人间的游魂而已。

从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蓬勃的生命力，他杀死阿强就像杀死一只蚂蚁，面对毕忠良的杀意也只是大笑，他比从前更加视人命如草芥，不仅是别人，也包括他自己。

那些人把他从一个会犹豫、会挣扎、有底线的坏人，变成了完全丧心病狂的恶魔。

不知道他们是否觉得这是了不起的成就，或者微不足道的插曲。